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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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車夫雖然緊急停下, 但馬蹄踢到了前面那輛馬車的車廂,車上的人似乎都被撞了下, 傳出隱隱的罵聲。所以那輛馬車的隨從火燒火燎地跑到後面來指責。

蕭祐正在觀察四周的情景, 聽到罵聲,策馬上前:“何事?”

那隨從原本氣焰囂張, 看到高頭大馬上的男人氣勢不凡,心裏有些發虛, 但還是說道:“我家馬車上坐著今次參加科舉的三位試子,還都是考中進士的大熱人選。要是有個三長兩短, 你們賠得起嗎?”

王府的車夫方才一時分了心神,有錯在先,連忙賠了不是:“真是對不住。可我也沒想到你們的馬車會忽然停下來。車上的幾位沒有傷著吧?”

那隨從見他態度還不錯,再看這輛馬車雖然其貌不揚,隨從可真不少。尤其是騎馬的男子, 器宇軒昂。還有跟在馬車旁邊的兩個婢女, 看起來氣質出眾, 不像是尋常人家的使喚丫鬟。他擔心是微服出行的權貴, 招惹不起,強忍下心中不快, 叫王府車夫以後擔心點,便甩袖回去了。

等到那輛馬車遠去, 朱翊深撩開車窗上的簾子, 看到一個婦人抱著兩個稚兒到路旁, 低聲數落他們, 猜測是方才那輛馬車躲避所致,也沒有再追究。

龍泉寺的香火向來旺盛,每到會試的時候,會有很多試子去上香許願。聽說裏面有個會解簽相面的高僧,說的話特別靈驗。只不過他看人全憑緣分,否則給多少錢都不肯開口。

前行的馬車上,李垣和葉明修並排而坐,柳昭坐在他們對面。柳昭是李青山的外甥,有名的紈絝子弟,但跟李垣交往過密。今日李垣想去龍泉寺進香,特意約了葉明修一起。葉明修沒想到柳昭也在,但人都已經來了,也不好掉頭就走,畢竟參加同屆的科舉,又是白鹿洞書院的同窗,強忍不適跟柳昭同車。

柳昭搖著手中折扇,訕訕道:“若不是伯陵兄阻攔,我定能叫後面的那輛馬車知道厲害。”

方才柳昭要車夫強行趕路,險些撞到路前方正在玩耍的稚兒。葉明修冷冷道:“少帛若著急去進香,大可自己乘快馬前往。這馬車龐然大物,若真的踏了孩童,恐怕順天府那邊也不好交代,影響你的前程。”

歷屆科舉,對於考生的人品操行都有個嚴格的評價體系。

柳昭被他一堵,立時無話。若是擱在從前,他斷然看不上葉明修這樣的小人物。出生貧寒,人又迂腐,無趣得很。可人家如今背靠蘇家這座大山,不同往日了。舅舅也讓他多巴結,說以後入了官場說不定還能多點助益,若非如此,他也不會與之同去進香。

李垣見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對,便笑著道:“不過一樁小事,兩位何必介懷?聽說龍泉寺有一個善解簽看相的高僧,若能得他開口,便將命格說得八/九不離十。二位兄臺可有興趣?”

柳昭勾起嘴角笑了笑:“不過是一江湖術士,騙人錢財罷了,有何好信的?我倒是可以問問他姻緣。”說著朝李垣擠眉弄眼。李垣的姐姐嫁入方家,方家的千金方玉珠尚未婚配。

柳昭有意娶方玉珠為妻,也是看中了方玉珠喊溫嘉一聲舅舅。

只不過方玉珠一直是方大人的掌上明珠,嫡出的小姐,柳昭這如意算盤打得再響,對方不點頭也無用。

葉明修假裝沒看見兩人之間的眉來眼去。其實他也不信命。他若信命,便會永遠掙紮在貧賤的泥潭裏,成為任人踩踏的螻蟻。雖說這世間蕓蕓眾生,各有天命。但若一開始就知道結局,人生又有什麽意思呢?

……

馬車停在了莊子前,朱翊深先下去,然後抱了若澄下來。他用風帽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的,摟在懷裏,不讓來往的莊稼漢看。此處民風淳樸,村婦全都生得壯實黝黑,毫無風姿可言。若澄這樣的美色,猶如白玉丟進了亂石堆裏,十分惹眼。

素雲進去叫了莊上的管事出來。那管事是個過了不惑之年的小個子男人,姓馬,蓄著八字胡,眼睛很小,卻透著一股精明。他看到朱翊深,連忙行禮:“王府快馬來傳過消息了,客房已經備好,您幾個快請進。”

他的目光很自然地往朱翊深懷裏看了一眼,朱翊深不悅地看回去,他連忙收回目光。

馬管事給準備了一個單獨的院子。有主屋,有廚房,還有給下人住的耳房,容納朱翊深一行人倒也足夠了。朱翊深進到主屋裏,四處看了看,條件自然不能跟王府比,還算幹凈整潔。裏間只有熱炕,早已鋪上了全新的被褥。素雲和碧雲檢查了一下,對朱翊深點頭,忙著去收拾行李了。

朱翊深這才放開若澄,讓她到裏間去,隨口問了馬管事幾句話。

馬管事又忍不住偷偷看了若澄的背影一眼。這莊上的婦人大都龐大腰圓,偏這小婦人生得苗條纖細,就算鬥篷也裹不住曼妙身姿。他聽說來的這位是王爺的客商朋友,從北邊下來做生意的,聽說莊子上空氣好,特意過來小住幾日。

他早年家中也走過商,去過不少地方,心中覺得奇怪。若是北方女子,鮮少有這麽嬌小的,倒像是南方人。剛才聽她說話,溫言軟語,聲音聽著十分悅耳,勾得他心癢癢的,想知道是何等姿色。

朱翊深察覺到他的目光,心中不悅。他平日裏只收莊子的賬目,不知莊上各人的品行,聽李懷恩說這個馬管事也算得力,卻不想是個好色的,已經偷看了若澄好幾眼。他若不將她裹得嚴實,還不知這廝如何失態。朱翊深皺眉道:“我這裏無事了。之後若非傳喚,不用再來此處。”

馬管事低頭應是,暗道此人氣勢不同尋常,並不像個普通的客商,心中有幾分疑惑。但他也不敢多問,從院子裏退出去了。

若澄到了新環境,好奇地四處張望,這裏的條件遠不如王府,甚至可以說簡陋,她卻有幾分高興。她一直想跟朱翊深做對普通的夫妻,過男耕女織的生活,自給自足,而不用享著潑天富貴,陷在帝王家的爾虞我詐裏頭。

但她也知道朱翊深從小對自己要求極高,而且他心中裝著天下,恐怕不會放棄一切,跟她隱入世間。所以接下來的幾日,就算小小地圓了她的夢。

朱翊深進到裏間,看見素雲和碧雲正在收拾,就對若澄說:“剛才我問了下,這後面有條小路通到龍泉寺的後山,沒什麽人煙。沿途有大片的油菜花田,你想不想去看看?”

若澄點頭,朱翊深便牽著她的手,走出主屋。蕭祐正在吩咐那幾個府兵夜裏輪值的事情,見朱翊深要外出,便說道:“王爺要帶多少人出去?”

“就在後山隨便走走,不用跟著了。”朱翊深淡淡說道。

蕭祐連忙退開,等朱翊深和若澄過去之後,才望向靠在一起並肩而行的兩個人。女子微微仰頭,興高采烈地跟男子說著什麽。男子溫柔地看著她,伸手隨意地摸了摸她的頭。她的臉微紅,環抱著他的手臂,貼他更緊,眉眼間俱是依戀之情。

蕭祐從未在朱翊深的眼中看到如此柔和的光芒,好像天地之間,萬物全都消失了,只有他們兩個人。

所謂伉儷情深,也不過如此吧?看來晉王娶晉王妃,並不是如外界傳言的那樣,是迫於形勢的無奈之舉。那模樣,分明是十分寵愛的。

出了門,有幾棵稀疏的老樹和過膝的荒草,而後是一條潺潺流動的小河。河水不算深,清可見底。只是河道有些寬,周圍也無途徑到對岸去。

若澄怕弄濕裙子,為難地看了朱翊深一眼,想說打道回府,朱翊深卻擡腳利索地除了鞋襪。行軍打仗的時候,有時水源匱乏,他直接在附近的河水中洗澡,水性極佳,這條小河不算什麽。

“你做什麽?”若澄吃了一驚。

朱翊深將鞋襪交給她,卷起褲管,蹲下身子道:“上來,我背你過去。”

若澄不動,怔怔地望著他。朱翊深擡頭道:“怎麽,想要我抱?”

若澄看著他寬闊的背影,心念一動。此處沒有別人,犯上便犯上了,他此刻是她的夫君,並不是晉王。這樣想著,她趴在了他的背上,手往前摟著他的脖子。

朱翊深輕巧地把她背起來,只覺得輕若無骨,順利地涉水而過。

等到了對岸,朱翊深想將她放下來,若澄道:“夫君累嗎?若不累的話,再背我一段好不好?”她的聲音帶著鼻腔,朱翊深猜到她在想什麽,沒有說話,繼續背著她往前。

兒時的上元節,若澄看到別人家的孩子看燈累了,趴在父親的背上睡覺,父親將他們一路背回家,便覺得好生羨慕。她想象不出父親的背是如何的,父親若在世,會不會也背她回家。現在朱翊深背著她,身體散發著溫暖厚實的力量。她仿佛找到了那種被所愛之人背負的感覺,眼眶一熱,便有些想哭。

她吸了吸鼻子,這才發覺朱翊深沒穿鞋襪,正在赤腳走路,連忙道:“夫君,你的鞋襪!”她堅決要下來,朱翊深也沒攔著。

他彎腰隨意拍了拍鞋底的泥土,將鞋襪重新穿上。若澄看到他腳底都發紅了,滿心愧疚:“對不起,我忘了你沒穿鞋……你怎麽也不說?”

“無事。”朱翊深輕描淡寫地說道,又擡頭看了眼,“快到了。”

半山腰的平地上開滿了油菜花,黃燦燦的一片,仿佛望不到盡頭。山上傳來古剎鐘聲,這靜謐之地仿佛人間的世外桃源。若澄展臂奔到花海中去,像個孩子一樣撲蝶。朱翊深站在路上看著她,見她回頭對他招手,微微點頭。若是可以,他願她永遠如此刻般展顏歡笑,無煩惱憂愁。

“哎喲!”若澄沒註意腳下,被一個石塊所絆,向前撲倒。

朱翊深立刻分開花叢過來,見她趴在地上,壓倒一片花枝,不由好笑。

“可有摔傷?”他蹲下身子,抓著她的手臂問道。

若澄起先不動,朱翊深心下一沈,連忙彎腰查看,冷不防被她撲倒,仰躺在地。她坐於他腹上,抓著他的衣襟,故意惡狠狠道:“剛才為何笑我?”

朱翊深雙手枕在腦後,好整以暇地看著她。她像只發了怒的小狼狗,只會虛張聲勢,又怪可愛的。她這性子靈動活潑,天真無邪,與她在一起,仿佛永遠不會覺得悶。

他的眼眸倒映著藍天白雲,黑瞳仿佛鏡面一般發亮。刀鑿斧刻般的輪廓,英俊無比。若澄看得失了神,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吻他。她當真喜歡這個人,喜歡的程度究竟有多深,連她自己都不知道。

朱翊深沒想到她會主動吻自己,在她要後退的時候,猛地按著她的後腦勺,翻身將她壓在身下,繼續熱吻。這裏是荒山野外,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來,他只吻了片刻,便急急停住,拉若澄起來。她釵發淩亂,面頰如飲酒,頭上還掛著幾朵小黃花。

朱翊深平覆呼吸,擡手將那些黃花拍落,將她擁入懷中,啞聲道:“怕疼就別招惹我。嗯?”

若澄想著他那巨/物,如昂藏龍首,連忙應是。她也沒想招惹他,只是情不自禁而已。

他們從花叢裏站起來,走到路邊,看見一個稚齡小童走來,手裏捧著一個鳥窩,裏頭還有幾個鳥蛋。那小童看到朱翊深和若澄楞在原地,面露不解之色。一則是平生沒見過如此好看的人物,二則是他以為這裏不會有人來。

若澄好奇地問他:“你手裏拿著什麽?”

小童稚嫩地回道:“剛才我在路上撿了這鳥窩,想放回樹上,否則母鳥該著急了。可我不會爬樹。”

若澄也不會,下意識地看了朱翊深一眼,但很快又覺得不妥。他堂堂一個王爺,就算會爬樹,也不能讓他做如此失態之舉。小童面露失望之色,辭別二人,捧著鳥窩繼續往前走。

若澄欲言又止,看著那小童的背影。她最是心軟,不忍那一窩未孵化的鳥蛋沒了母親的庇佑,只怕兇多吉少。

“給我。”朱翊深悶悶地說了一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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